天珞

愛而無畏,生而自由

知足

Yorward:

 @佩特罐头 送给我佩的生贺,全文1w5+,磨磨蹭蹭好久才等到能用电脑发布的机会,换了风格非常平淡甚至有拖延嫌疑的流水账,希望不会嫌弃【躺平】



BGM:五月天《知足》



(一)


傍晚时分,空中还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雨丝,校园间弥漫着一层湿漉漉、静悄悄的青黛色雾霭。教学楼没有像以往一样接二连三亮起灯光,让人心生倦意。


王俊凯没有带伞,刚打扫完卫生拎着垃圾袋走下教学楼,雨不大,但出于洁癖本能地不喜欢被淋湿时衣料黏贴皮肤的难受感觉,一时竟犹豫不决,便在走廊的屋檐下,对着雨景呆呆站了一会儿。


他脸部柔和的线条,尾部翘起的桃花眼在迷蒙雨雾中仿佛也朦胧了许多,恰好符合眼前这小阴雨天气里山水画一样的格调——眉眼温润,水波温柔。


没过多久,同班一起打扫的男生王源也从楼梯上下来,一手拎着书包一手也提着袋垃圾朝他笑道:“不走吗?”


若不是王俊凯平静的神情,寻常人或会以为俩人是认识多年的挚友。


事实上王俊凯是性格使然,他生性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微微摇头没有言语。

于是王源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浅绿色黑骨的折叠伞,砰地撑开来:“那,一起走?”




两人并肩走着,王源长得比王俊凯矮那么一点儿,不多不少半个头的微妙身高差,雨伞不免时时擦着王俊凯的头,弄得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下去。看着旁边人兴奋地说着话,眼睫毛一抖一抖,最终,他接过伞柄:“我来吧。”


学校里铺天盖地地开满了一种米粒大小的花儿,聚伞状的细小花蕾蓄着晶莹的雨珠,粉的紫的白的,浓浓淡淡深深浅浅,将一排青灰蓝白的教学楼装点成绝美的布景。


“就开了啊,”王源孩子气地俯身,贴近翠绿青叶点缀的白色小花一嗅,“这么多。”


王俊凯从前没有见过这种花,这花海盛景对他而言有些超乎想象。他只觉得王源的表现太孩子气,忍不住笑开。


王源转头瞧见他,不知怎的也笑了,咯咯咯清脆地响起来,仿佛洒落一地月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王俊凯摇摇头。


王源眉眼弯弯:“是丁香花,今年的丁香似乎开得比较早,你一来,花就开了。”


“是吗?”他是到理城市区来上学以后才看到丁香的。学校是市里的重点中学,他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寒假刚过高三补课的时间。


两人扔了垃圾后走到校门就分道扬镳,王源是有人接送的,朝他摆手说了声拜拜,然后接过雨伞上车离开。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细瘦的背影,乖巧圆润的后脑勺,线条流畅的小腿。倘若回过头,是那类可以去当明星的脸,五官精致,杏眼殷唇。他穿一双彩虹底的阿迪达斯,大概没穿袜子,裤脚挽起来一点儿,看得见光洁的脚踝。




王俊凯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停电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因为下雨,母亲到附近的小学接两个小孩子去了。客厅的玻璃茶几上还放着没喝完的一次性纸杯,大概下午来了客人。王俊凯跑上阳台收进寂寂滴着水的衣服挂好,翻出蜡烛点着,然后回到厨房按掉电饭煲,出门买了几盒饭。


没过多久,听见门锁嘎吱一声响,两姐弟先跑进来。王太太一边关门一边唠叨:“下雨天不带伞也不怕淋生病,两个小白痴。”停了一下,又说:“什么时候跟你们哥哥学学好。”


王太太生的瘦高,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有双极妩媚动人的桃花眼,王俊凯倒是很好遗传了她这点。而王先生在七八年前就去世了,她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实属不易,人也憔悴许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王太太曾在步行街盘过一个店面,卖一些衣服饰物,可生意总不见起色只好转租给别人,另外也做些零工。


她看见王俊凯就着昏暗的烛火看书,雨伞包得好好搭在茶几下层,便问他:“停电了?今天淋雨了?怎么不去洗澡?”


王俊凯抬头道:“嗯,没有,同学送我出来了。”


“改天带点儿点心谢谢人家,”王太太对这个大儿子倒是格外温柔,转身去厨房,离开客厅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光线这样暗,不要看了,吃了饭早些睡吧。”


隔着道玻璃门声音不真切,隐约可以听到王太太在抱怨:“怎么又停电了,饭都没熟!”


王俊凯收起书本,在客厅应答她:“刚我出去买了。”

“好,那就来吃饭吧。”


两个小孩丢下书包,弟弟王隐平喊了一句“哥”,然后用手去推旁边的姐姐王隐华。小女孩瞪他一眼,两个人马上纠缠成一团,扭来扭去,差点儿撞倒一旁的花盆。

“小心着点儿,那盆你哥宝贝着呢!”围裙还没解的王太太端着菜进客厅刚巧看到这一幕,“干什么干什么,又打架啊?”


此刻王俊凯已经丢下书匆忙去扶稳那盆薄荷,最近又长了新芽,柔软得像蜗牛的触角,有种让人心软的嫩绿,散发着清清淡淡的香气。


他顾不上先吃饭,就把花盆搬到了自己卧室的书桌上去了。


吃完饭,王俊凯站起身想帮忙收拾碗筷,被王太太推进卧室,“我来。”然后状似无意提了一句,“下午你姑父来过。”


王俊凯抬眼,两个小孩还在客厅玩得开心,母亲站在门口搓了搓手里的围裙,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王太太顿时面犯难色,踌躇片刻:“哎…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小凯哪天去看看你姑妈姑父吧。”


“好。”


王俊凯关上房门,枕着胳膊躺倒在床睁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入夜之后仿如劳累一日的女子沉睡时平缓均匀的呼吸。窗外隐隐约约的蝉鸣和一些人说话的声音,终于让他沉沉进入睡眠。


第二天醒时天微亮,几缕柔和的晨光正透过纱窗洒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空气中糅合进了窗台薄荷叶子的芬芳,王俊凯盯着地板上的光晕发呆,扑面而来的清风,也仿佛带着沉醉的气息,静谧平和。


客厅和厨房里已经闹开了,王太太在舀稀饭,两个小孩子昨晚闹闹腾腾的,反而起得这样早,互相推搡着在洗漱。王俊凯很快地整理完毕,喝完粥拿起桌子上一个鸡蛋就出了门。


他走在校园苔迹斑斑的青砖小道上,路边的铁艺栏杆上柔曼地披拂着丁香的枝条,花还没开全,略略张开萼片,现出星星点点的白色紫色,米粒大小,是那种“向人微露丁香颗”似的娇媚。


突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是那种帆布鞋柔软的底面摩擦地面的声响。


“王俊凯。”

王俊凯回头应声,王源背着双肩包站在小道那头,大大的杏眼里有一种孩子似的黑白分明,隔着长长的小道望着他,王俊凯觉得他像是从树上走下来的。


“早上好。”还是王源先打招呼,“今天这么早?”


“你也一样。”王俊凯回答他。王源平日里是喜欢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主儿,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天台的花儿快开了,要去看看吗?”王源试图转移话题,事实上也成功了,王俊凯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一个分神就被抓起手跑起。

掌心贴着一层薄薄的汗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温热冰凉。


跌跌撞撞一口气登上教学楼顶端天台,王俊凯偏着头气喘吁吁。王源明明自己也在喘气,却要笑他:“王俊凯你不常运动,虚诶。”


王俊凯抬手撩撩刘海,微微扬起嘴角。


学校天台常年少有人来,在葱葱郁郁的草色中露出生锈的暗红色栏杆和挂着“请勿靠近”的警示牌,正如王源所言花未全开,大多是半闭半合的状态,说不上多好看,王俊凯却觉得格外的清新,王源指点着告诉他各种花草的名字。金鱼草、飞燕草、紫罗兰、火棘、南天竹、薄荷草等,当然,还有丁香。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王俊凯静静听着,忍不住开口发问。


他把目光从花丛上转过来,正值早春王源披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衬得他眼珠越发乌黑灵动令人移不开视线,而王源像个小学生似的调皮咧嘴一笑,“我家是花匠世家,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一些。”


也许是错觉,明明是晴天,王俊凯却觉得仿佛昨天的绵绵细雨下到了今天,雨丝顺着他不设防的边际,慢慢流进浅浅的心窝。


他沉默着没再说话,回到教室才吭了声,“谢谢。”



(二)


这一天是周六。吃过晚饭,王太太便到王俊凯的房间里来,顾左右而言其他提起上次的话题:“这个周日还去学校看书吗?”王俊凯说:“不去。”王太太又说:“那就上你姑父家去吧。”

王俊凯也没有多问,只低头“哦”了一声。


他知道王太太的心思,之前也提起过,是时候该去说清楚。王太太却也有点怕他多问,做母亲的看见他这样可有可无的反应,反而有点怅然,一向强势的人仿佛失掉力气没有再讲话。

 

第二天早晨他还在睡梦里,就被隐平隐华叫醒,说姑父已经来接他。


他姑父以前是老师,后来改行做房地产生意,这些年挣了不少也算是在王家扬眉吐气,不仅新搬了房子,在理城的富人区一带还有一栋别墅正建着,所谓的富贵人家管家保姆阿姨都是一应俱全。王俊凯去的时候,姑妈正坐在客厅喝茶,他姑父就说:“如果隐平俩姐弟太闹,就搬过来住吧,你高三了,得有个安静的环境。”

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他姑父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刻却有些局促而诚切地望着他。


那时的王俊凯却只笑笑推脱:“以后再说吧。”他似乎忘了之前说好和姑父家讲清楚的打算。



姑父家三十多岁没有小孩,房子大而冷清,王俊凯固然性子冷淡,却也不喜欢那种没有人气的感觉。


他面对姑父关切到甚有繁杂琐屑的关心,不知怎的,忽而有点想念那天王源为他认花时的笑脸,这样想着,就好似一盆凉水扑面而来,冲净那些糨糊似的黏杂。他莫名有点期待,周一上课能够再次见到王源。


然而等真正到了周一,王源却没来上课,王俊凯有些焦急,恰巧听见班里同学对王源的议论,说王源是富不见底的富家少爷,却没有任何架子,人也那么随和。说实话听到别人的议论王俊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初转来没多久,了解的并不多。


他所知道的是,王源比他小一岁,时常穿纯白的长袖衬衫或者灰色的针织衫,喜欢阿迪达斯的彩虹底球鞋,喜欢挽起裤脚露出光裸脚踝,整个人清新得如同嫩芽,总让他想起卧室窗台那盆绿植。面色匀净白皙,发色偏浅,肩宽骨架大,却出奇得瘦,手腕细得可以用手指握起来。


他想起王源,这时还未有喜欢的概念,只觉他有些特别,却无法界定。


既会和班里一群男生扎去堆玩王者和lol,讨论各种游戏角色技巧,和热血少年去篮球场拼杀,对着足球赛就激动得两眼放光;也会时常一个人静静待着,腼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眼底的失落透着不知所措。


但一转身又是孩子气的纯真性情,也许是内心明朗,保有天真,所以有一股自然清新的气息。


这样简单温和——这是起初还未熟识,王俊凯仅是和他共撑过伞,被拉起认过花。所以当他听说到有关王源的种种,也没有太大惊讶。仔细一想,也就明白是理所当然:家境富裕的孩子,其实反而不容易被强烈的物欲损伤心智。



王俊凯想: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王源才有孩子样的天真活泼吧,他也曾有幸单独见过王源那么开心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也许这只是个模糊的概念。


听完班里男生女生道说的种种,放学后他终是按捺不下心中的焦躁情绪,问来王源家址,前去寻找。


岂料刚出教室门就被一个带着篮球的男生拦住,他自我介绍说叫胡昕,长得挺高大,人也好看,和王俊凯有得一比,据说还是隔壁班的班草。胡昕主动和他打招呼,状若无意地邀他去吃饭聊天,然后谈论起篮球和游戏起来,却句句醉翁之意不在酒,王俊凯皱皱眉头,“你想问什么?”


男生挠挠后脑勺,把篮球放在一边,踌躇良久才开口向王俊凯打听起王源的底细。


王俊凯抱歉地笑笑,打断他的话:“我也不大清楚啊。”王俊凯不大想去管王源的事,这些是属于王源自己的事,何况自己跟王源并没有那么相熟,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但每每想起胡昕心里就堵塞得慌,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也许是占有欲作怪,他心想。


王俊凯最终放弃了去找王源的念头,他默默记下了王源的家庭住址后就回家了。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奥迪,姑父又来了——他说今晚刚好无事,要带孩子们去放松。本就是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却经不住两个小孩一阵雀跃最终妥协去游乐场,不顾王俊凯的不情愿把他也推推搡搡拥上车。坐在车上光线昏暗,搞得王俊凯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


下车时天色已暗,两个小孩围在游乐园门口叠气球的小丑又笑又跳,旁边偶尔走过一两辆游行的花车,点着彩色的焰火灯,看上去温暖热闹。


班里女生说起过,游乐园最好看的是晚上,这么想着,他就抬起头,不远处暗淡天空里的摩天轮,一个个黑黑的人影嵌在半月形的小舱里,蚂蚁似的。这时候“铮”地一下,突然整个游乐园的霓虹彩灯就亮了,在五光十色的照耀里,耳边的尖叫声也仿佛更加沸腾。


惊叹完美丽夜景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想起王源来。其实他从未深入了解王源,但是他觉得王源作为富家少爷的生活,一定也是像眼前的景色一样,照耀在一片五光十色,心存喜悦,被热闹所充斥,一如既往地向前去。繁华热闹的生活,本应如此吧?


“这孩子啊,怎么这么安静呢?”姑父站在他身后跟王太太小声感叹,突然触动了不知哪儿来的情怀,“我看着真是着实喜欢呐。”其实王俊凯听见了,他捏着衣角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终是转身若无其事对两个大人说:“我去看看隐平隐华。”


其实姑妈姑父结婚几十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儿女。七八年前王俊凯的父亲去世的时候,王太太刚生过小孩没多久,双胞胎抱在怀里,王俊凯尚在读小学。姑父一家就提议想让王俊凯交给他代由照顾,甚至帮忙起了隐平隐华的名字。


然而年轻的王太太没有同意,带着点单亲女人尚留的自尊和傲气,硬是靠着点起早贪黑的辛苦钱独自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所以王俊凯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能很懂事地为母亲分担一些负担。但自从王俊凯上了高中以来,王太太就明显觉得吃力了,尤其女人一老心境就容易发生变化,大儿子快要考大学了,两个小的开销也逐渐大了。这时王俊凯的姑父一家也对她明示过,说他生意已经做大了,“将来总得有个孩子接替我”。


话说到这份儿上,王太太心里也有点疑惑起来:“难道是我太自私了,不为着孩子着想?”


之后她就有意无意地想让王俊凯跟姑父家多亲近亲近,总是叫儿子去看看他们,去姑父的公司里玩一玩。


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却又不知道如何跟王俊凯解释。只好时不时用谈心的语气念叨:“你快要上大学了。虽说在学校里成绩也挺好,但就算考上名牌大学,毕业以后也难找工作,妈妈也老了,你也该自己打算打算……”


言下之意,后面大概是“你跟你姑父,以后学做生意,前途总是好的”。虽然她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什么,但聪明如王俊凯大约也能猜到。他看见王太太有点心虚又内疚的表情,反而觉得有些伤感。他能早点走入社会成家立业,有个踏实的前途为家里减轻负担,到底是件好事。只是他到底在莫名地执着犹豫些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懂。


王俊凯后来也就时常到姑父家去,而姑父塞给他的零用钱和一些买书本资料的费用,他也不再推却,只是一旦涉及要他去跟着姑父学习的事,就装聋作哑不吭声。他以前在家附近的一所私立中学里念书,成绩好每年可以免去学费拿奖学金。上完高二学期后,姑父对他说:“听说你这个学校不是很好,虽然你成绩挺好,但到底是私立,很多教学资源还是没有公立的好,要不要换换?”


出于王俊凯优异的成绩,姑父没花太多力气,就把王俊凯转到市区的重点中学里去了。这大概是姑父给王俊凯家提供的最大的帮助。


等到转来后,王俊凯的新学校离家有点远,他依旧走读,就中午不回家吃饭,因为集体宿舍必定吵得紧,再加上他的洁癖,断是受不了的——自己家的吵闹却又不同,再吵也是睡得着的。


初到学校,仍是非常安静的样子,但加上受欢迎的外表优异的成绩和有时甚至有几分的冰冷,让他一个普通的转校生一跃成为人气颇高的新晋男神,那时他就听说过王源的名号,和他同班,长得好倒是其次,家境好出手慷慨大方,人又随和毫无架子,在男生女生之间的人气和他不相上下。同时,王源又是第一个和他搭讪的男生。


那段日子王俊凯在备战竞赛考试,时常一个人坐到图书馆去看书,不知怎的王源就来了,走到他面前,说了声“嗨!”,语调明亮上扬着实好听,接着顺势坐到他前面,说:“你……有女朋友吗?”


“啊?”


“那……你有男朋友吗?”


“什么?”王俊凯抬头惊异地看他,王源不好意思地朝左边一指,说:“是……她们叫我问的……”。


旁边不知何时围着的女生看着他们,头凑头嘀嘀咕咕笑作一团。


王俊凯当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心里却是风起云涌:也并非没有接触过LGBT团体,他本身对这些也毫无歧视态度。但对象换成了自己和王源,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王源的嘴角轻轻上扬,很私密地笑了一下,耳尖有点红红的。







想着想着入了神,王俊凯被扑过来的两个小孩从神游中惊醒,恰巧到了焰火表演的时间,头顶瞬间被明黄青靛蓝紫的火花照亮,整个天空犹如白昼,也照亮他的眼睛。夜晚就这样过去。




(三)


头天晚上还是晴朗的,岂料第二天就下了雨。王俊凯出门前把书桌上的花盆移到了窗台,给绿植淋淋雨总归是好的。


王俊凯是值日生,早上到得早教室空无一人,他把黑板擦净之后就坐在位置上发呆。这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他抬眼一看,是胡昕。对方穿了学校的黑色制服外套,手里拿着一本文件夹,看上去格外有模有样。


“王源呢?”他发问。


王俊凯皱皱眉头,“他还没来”,后似发觉自己态度不太好,补充道,“什么事吗?”


“那个…”男生摸摸后脑勺,“校文艺部想请王源在这次毕业成人礼上出个节目。”


“节目?”王俊凯有些惊诧。


“是的,王源的钢琴是很出名的,你不知道吗?”胡昕隐隐有些得意。


王俊凯没说话,他抽出练习册摊开,头也不抬回答:“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胡昕似乎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还想说话却被王俊凯抬眼一瞥,“还有事吗。”


他心下一怂,抖抖肩落荒而逃。


意料之中的,王源踩着铃声到了教室。王俊凯没问他昨天旷课的原因,而是在放学后才提起校文艺部的邀请,那时王源正跟他道歉早上值日的缺席。


傍晚时分夕日欲坠,和着雨雾将校园的白墙染成一片美丽的玫瑰色,两人拎着垃圾袋一起走下教学楼,王源半是调侃道:“这回你带伞了吗?”


王俊凯顺手扔下手里的垃圾袋,从背包掏出一把黑色的格子伞晃了晃。王源噗嗤一笑,冲他吐吐舌头,顺手指着花圃里的丁香说:“瞧,夏天一到都开得差不多了。”


王俊凯不知怎的想起上次他孩子气的举动,心中堆积的郁躁顿时一清,雨水淅沥在眼中缓缓沉坠,成为他自身都未察觉的心动。


当晚的心情很好,连姑父来家里想让他周末随他去参加生意搭档宴席的要求都未有任何异议。夜晚的月沉进他的胸膛,温馨中抓不住温馨,森林中看不到森林,高兴得想不起高兴,有些事情却要过后才弄得清。


他也未曾料想会在在席间看见王源和他的母亲。


天花板极高的酒店大厅,头顶坠着大盏大盏金灿灿样式繁复的灯饰。那一类的光线总是很暧昧,再怎么亮,也是没有棱角、恍恍惚惚的,在地毯上溶开一簇簇奶油色。


王源的母亲姓周,周太太化了浓妆,五官显眼,身高非凡还踩着极高的高跟鞋,即便眯眼笑着在暧昧的光线里看不出实际年龄,也是一股咄咄逼人的女强人气势,和王源是截然不同的。当姑父把王俊凯介绍给她的时候,她倒没有像别人那样煞有介事地要和他握手,而是嫣然一笑,伸手要摸王俊凯的头,王俊凯一个偏头堪堪躲开了,而周太太也没有半丝不悦,反而一副早就料到的笑脸还夸“这孩子长得真俊,讨人喜欢。”


而当她听说王俊凯现在也在理城的一中念毕业班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说:“是吗,我们源源也在那所学校,王源,你认识他吗?”


王俊凯点头说:“认识。”周太太一挥手,王源不知从哪里突然就出现了。


怎么进去那么久,也没有发现王源呢?后来他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天王源的装扮,完全是他所没有见过的,也是他料想不到的——但以王源家的背景,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王源穿着纯白色的西装,脖子系一个浅粉色的蝴蝶结领带,既有孩子的纯真又不失分寸。平日里低垂柔顺的刘海全部掀了上去,露出眉毛,显得格外英气逼人。他不笑的时候嘴角下垂,像是藏着许多心事,可笑起来时,却如五月的星夜般璀璨。


王源看见他——那时王俊凯穿着正装,恰巧也是白色西装,系着藏蓝色的领带——只愣了一秒,倒也不怎么惊讶,马上恢复了那种标准的笑容,说:

“你也在这里啊?”


仿佛偶像剧里常有的桥段,恰巧你也在这里。王俊凯想起那晚看的焰火,沉进胸膛的月仿佛此刻浮出来,裂开坚硬外壳,露出修行圆满的肉身。他只觉得今晚宴席的灯光,有些晃得人眼花,为什么会觉得王源此刻好似一块温润冰冷的玉,捂在再温暖柔和的温度下也捂不热,暧昧变成风一样无形的东西,裹挟着危险味道抓不住。


王俊凯拒绝了姑父开车载他回去的好意,自己走出酒店的前门,却在拐角处看见两人相拥的身影,在路旁昏暗的灯光下,他认出是其中一个是王源,还穿着宴席上纯白的西装,而另一个高高大大,居然是几天前才找过他的胡昕。


刚下过雨的小空地,天地间除了弥漫着的一层湿漉漉、静悄悄的青黛色雨雾,还有漂浮着的若有若无的丁香花的香气,鞋子踩在积水上发出哧叽的声音。王俊凯看见王源转过脸来,在暗淡的光线里表情有些尴尬地犹豫了一下。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王俊凯身体上的行动还是快过了大脑,转身跑远。


像一根微小而尖锐的针,刺穿了谁的胸口。他甚至顾不上想为什么胡昕会出现在这里。


夜晚连绵不绝的霓虹灯在水泽上的倒影如音阶颤动,周围的喧嚣像潮水一样退了。王俊凯转进安静的小巷,面上平静,实则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心头一抽,像古井里的水,被外力强汲上来。


刚才的一幕重新浮上脑海,王俊凯觉得有些尴尬,也十分气闷,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侵犯的奇怪的愤愤然,之前的心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细细一想,却又平静下来:王源再怎么样,那都只是他自己的生活,自己无权干涉,更何况并非他的谁,能够干扰他的生活,他又有什么需要对自己感到内疚抱歉或者是背叛的地方。人的感情其实多么危险——偏见伺机侵入。

这么一想,他更加难以释怀。


拥抱事件过后,两人学校里再见面,王源还是如往常一样,笑着和他打招呼、和他聊天。两人心照不宣地都对那天的事闭口不提。然而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你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可在别人看来你不过是比平时沉默一点,没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王俊凯面上甚至犹为平静,实则脑内一团乱麻:究竟王源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那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根本是“不值一提”?


他和王源,到底还是不同的。性格也好,家境也罢。


有关失去父亲的痛苦、面对母亲的奔波劳碌却无能为力的无奈、对勉强过得去的物质条件的妥协、对一切人际关系可有可无的慵懒状态……多年以来都默默沉淀在心里,渐渐融合、定型,成为性格的一部分,并非短短几时几日就可改变的。有话说,“你内心肯定有着某种火焰,能把你和其他人区别开来。”王俊凯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反倒更加觉得王源,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能在人群中一眼被区分开来的存在。


但是如今经历了这些后的王俊凯突然又想,假如当初自己不是跟着母亲辛辛苦苦过日子,而是接受姑父要代为抚养的好意,过着几乎是另一世界里的繁华热闹的生活,那么今天他是否会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呢?是否会变得和王源一样开朗、热情,对生活有着热烈的爱,有着不需要理由的信任和信心?也能和他的距离,更近一步。



(四)


理城一中的高三大概格外注意劳逸结合,每每大考过后便会放假,姑父打算着让王俊凯开始接触房地产的生意,说要带他去“看房子”。并解释是以前认识的花匠世家的朋友,最近经济产业出现问题,只好将家里的房子脱手换些钱用。对方的经济问题迫在眉睫所以价钱压得格外低,也并非趁火打劫,只是做生意必有的情况,况且对方住宅处于市区寸土寸金的黄金地带,一旦脱手差价定很可观。解释了一大串仿佛怕遭拒绝似的,王俊凯也没有说话,就随他去了。



房子在富人区,是一栋带花园带泳池的别墅豪宅,装修也挺大气,关键是花园装点得非常漂亮,蔷薇玫瑰芭蕉芙蓉栀子太阳花美人蕉,挤挤挨挨地绒绒簇成一团一团的,各种名贵的花草看得王俊凯眼花缭乱。进门的客厅大得惊人,玄青大理石地板,隐约照得出影子,看上去都觉得冷。整个宅子非常安静,家私虽然还在,却没有什么摆设,可能主人已经搬出去了。王俊凯的姑父和一个中年男人交谈个没完,他嫌着无趣便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随处逛着,顺着螺旋楼道走上二楼。


他刚一上楼,就听见隐约有钢琴演奏的声响——没听过,但很好听的旋律。


在二楼的偏厅,他看见王源坐在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面前,低头弹奏的样子。


他心下一沉,“王源。”


于是王源抬起头来。


“我妈告诉我这房子快要卖掉了,王俊凯你不会就是那个买主吧?”王源居然在这时和他开起了玩笑。


王俊凯解释说:“我和姑父一起来的。”顺势在王源的长凳上坐下来,按捺下心中止不住的疑惑转而问道,“刚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五月天的《知足》啊。”王源继续弹着,轻声哼了起来唱起来了。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细碎刘海正好遮住密密眼帘,看不清眼里的情绪。王俊凯从前只是觉得王源的声音很好听,未曾想过他唱起歌来会是如此美妙,只觉歌声里是安静的波涛花朵,在心上成团成团蔓延开来,仿佛骤然穿越至春水初生,周遭温暖却藏匿着沉寂潮湿的情绪。


一曲奏完,王俊凯却听见王源有些抱歉地说:

“那天晚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突然来找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说想让我看在朋友的份上抱抱他……所以…啊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吧……”一向擅言辞的人此刻却变得有些词不达意。



王俊凯笑笑:“我知道。”莫名给人一种特别心安的味道。



他本该因为王源的坦白知道他对胡昕的态度而宽心,却莫名其妙地更加心塞:既然这样,自己在王源这里扮演的又是何种角色,不远不近的关系最为伤人,仿佛做一场梦等待遥遥无期的苏醒,却带来真实的得不到回应的痛感……


王俊凯想得出神,两人一时也无话可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隔了一会儿,王源问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弹钢琴吗?”


王俊凯说:“不是喜欢吗?”


王源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也不全是因为喜欢,我有时候连自己到底喜欢什么都搞不清楚。”


“你弹的很好,不是还受邀参加毕业成人礼的节目吗?”


“话是这样说……”王源说着就没了声,盖上钢琴,转身盯着王俊凯道,“对了,王俊凯,你帮我补习物理吧。”


王俊凯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带走注意力,他对这样的王源,是有些心疼的,却奈于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顺从他话题的转移应下。在王俊凯的感觉里,无论王源的歌声还是琴声,都有一种沉淀的忧郁。或许有一些故事,是他从来没有提到的。但是他对王源的认识和感情,终于还是微妙地、渐渐地发生着改变。富有人家的孩子,似乎总是无忧无虑,殊不知越是笑得甜美,越发感觉疲惫,在热闹的时候更想后退。谁也无法察觉,内心世界里笑音烂漫的小孩,背后有张惊恐的脸。



但就是在这件事情之后,也许是补课的原因,他和王源,微妙之间倒也真正熟络起来了。


因为房子卖掉的缘故,王源的父母打算搬离理城,却由于王源正处于关键的高三,便给他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请了小保姆候在那儿。王俊凯也去过,三室一厅,有厨房、浴室和小阳台,不算太大但格外温馨。小阳台对着通往学校的街道,可以看见暗紫色的天空,还有牵牵连连玫瑰色的火烧云。夕阳渐渐收敛了一天的流光溢彩,地平线的那一轮太阳自始至终都贴在那儿,久久不愿沉下去。



路边种着梧桐和小丛丁香,正值五月丁香花开得很盛。蝉鸣弥漫起来的时候,给这除了上下学时分并不热闹的街道增添不少生气,学生们骑单车的居多,三三两两的小团体倏忽一下滑过去,车铃丁零丁零地响。


每逢周三周四放学,王俊凯就会上那儿去,给王源讲理综的月考卷。两人一起走在路上,上次那群女生看到他们,总要忍不住笑两声,有时候搞得王源脸红到脖子根,耳尖泛红得几乎挤得出血来。王俊凯不敢多想,他对如今的状况,已是十分知足。


他坐在卧室的大床旁边王源讲题,天色暗得很快。王源的脑袋挨着他的脖颈,细碎的刘海痒到他的皮肤,看着王源眼睛一睁一闭间簌簌抖动的睫羽,就像西伯利亚草原上的那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就可以引起南美洲一场暴风。突然间王俊凯有一种麻醉感,暧昧的酥酥麻麻,忍不住脸也红了。


王源笑着问他怎么啦。


王俊凯站起来有些匆忙说:“我得回去了,家里开饭了。”其实是,再晚一些,他就忍不住对王源有些不好的想法了,王俊凯对自己说。


对所谓的感情,甚至胡昕对王源的情感也好,王俊凯的想法还很单纯,或者说还没有多少复杂的想法。如何去拥有一道彩虹,或拥抱一夏天的风,他对王源,起初是无意,或者是知己之感,但是这个年纪里的少年,不知道不能懂足够,来往的时间一长,没有什么也会变成有什么。像一块凝固的糖水冰块,融在水里,渐渐化得仅有丝丝甜味,那感觉是微妙而无法说清的。在遇到王源之前,王俊凯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喜欢一个男生的笑容,要怎么去收藏和拥有,是他不知所措的困惑。




(五)



直到那天,王俊凯照例去小房子给王源讲卷子的时候,王源在半路就拦住他:“那个,小房子那里出了点事去不了,就去你家吧。”停顿一会儿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请求道:“可以吗?”。



王俊凯还是第一次看见王源这么撒娇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头顶白色的发旋看上去有些可爱,他毫不迟疑就点头答应了。



两人穿过喧哗的大街小巷,老远就听见了隐华隐平在屋子里打闹的尖叫声。王俊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到王源会说:“真好啊,这么热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王俊凯领着王源进了客厅,王太太正在茶几那里熨衣服,见着王俊凯回来就赶紧收拾好东西:“回来了啊,马上就吃饭。”然后才发现自己儿子后面还有一个人,于是问道:“这是?”



王源立刻乖乖巧巧地问好:“阿姨好,我是王俊凯的同学,王源。”



王太太垂下眼角没有多问,得知这是为王源补习后,她急急赶走还在沙发上跳闹的隐华隐平姐弟俩:“去去,外头闹去,你们哥哥给人家讲题呢。”




小孩子有些扫兴,撇撇嘴就跑到隔壁邻居家去了。王太太也放下了手里的事,转身进了厨房。



两人进了房间后并没有补习,王源按住王俊凯抽出卷子的手:“其实你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那天没去学校吧。”



王俊凯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



“为什么不问?”王源抽回自己的手。



“你想说自然会讲。”



王源沉默良久,继而开口:“你也知道,我家房子要卖掉了。我的父母整天吵架吵个没停——因为家里的花卉生意出了大问题,现在一会儿说要离婚,一会儿说要卖房子,我可能…”



王俊凯闻言愣住,只觉心底的海水溢了出来,又腥又涩,藏在胸膛的月亮仿佛蓦地沉入海的最下面,他隐隐觉得有他曾不愿面对的东西,终于来临。



“你不是住在外面吗?”



王源一下子就颓下气来:“我从小就和父母不亲近,这也是我搬出去住的原因,但终究是一家人,出了事还是会一起……”说着说着声音一点点小下去,像黑白的钢琴键逐渐弹到低音。



其实他还有许多没说出来的:他也想和家人没有隔阂,像普通人家那样不用顾忌那么多,哪怕是吵架,隔天也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本就不是性子冷清的人,也和普通男生一样好玩好动,但父母对自己似乎总是冰冷冷的,每每回到家就像面对没有生气的木偶,于是他宁愿一个人搬出去,对着空荡荡的客厅打游戏发呆。然而父母这次要带他一同离开的原因,仅仅是家里以后的生意需要人去继承,家里除了两个姐姐就他一个独生子,需要他去做出牺牲和贡献,也许不仅仅只是离开这么简单的事了。这么多年,他心里也是明白的。



于是低头惆怅片刻,又加上一句:“怎么会不明白呢?”



天还亮着,窗外还有花在开,盛夏傍晚的时分突然下起雨来,绵密的细雨如丝,晶莹透亮,水气清凉,不知名的花朵淋着淅沥,均匀又细密,像一丝一缕的情意,水红色的花苞像浅浅的碗盏托着细小的银色颗粒,苍绿的枝叶好像被这轻柔的雨丝花色泡化在空气里,飘摇浮动。



王俊凯望着雨幕发呆,他知道王源其实是有意告诉他这些事情的。以前,也许是没有时机,亦不知从何说起;而现在,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所以便顺势统统告诉了他。但他最后一句的反问,也意味着,王源有着更多的话藏在心底并未坦诚,他所想表达的意思,不仅仅是指话语表面而已。



他曾觉得王源是那样热闹和风光的人。一切都在那里,有着无需担忧的富足家境和无需理由的信心,是他的,因此热闹到可以内心安定,风光到可以淡然低调。



但是现在他突然明白他也只是始终孤独的一个人。

随着从前融合在种种言行中的疑虑解开,男生不可捉摸的个性也逐渐抽丝剥茧,变得清晰而寻常。

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王俊凯曾设想自己作为一个“富家公子”成长起来会是怎样的情形,他曾以为也许这样可以缩小他和王源之间的差距。然而并非如此,不过是物质的丰富带来情感的幻觉,内心却始终空落。必须依靠生活华丽表象的填补,马不停蹄从外而内充斥、占据自己内心,过后水落石出,一切其实都只是枉然。



他们坐在窗台旁说过这些话后,沉默良久,直至王源出声打破:“其实,今年的成人礼表演……我想和你一起。”



王俊凯起初还沉浸在内心世界,反应迟钝:“什么?”



王源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弹吉他我弹钢琴,要是有机会我们就在毕业典礼上来场合奏。”过了一会儿又加上,“我听说你会吉他的不是?”

王俊凯的确是会吉他的,还小的时候就被姑父送去学了这门乐器,说除了学习多门特长总是好的,他也认真学过一段日子,不过上了高中以后就只在家里偶尔练习一下,或许都生疏了。他想了很多,问道:“弹什么?”



“就上次那首,《知足》。”



王源说着轻声哼了起来,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王源突然走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总是不能懂不知道足够。”



这种情感是无法说出口而又难以自拔的,轻易的靠近换来的究竟是更近一步的亲密,还是从此形同陌路。他们都太珍惜这份情感,生怕那种关系会像本以为坚固的玻璃器皿,掉在地上砸成碎片,无法复原,也再回不到原来那个模样。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此刻,他们对彼此的幻觉接近真实。



…………








“当一阵风吹来风筝飞上天空,为了你而祈祷而祝福而感动,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王俊凯一个人抱着吉他站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上,灯光璀璨。王源那天匆匆离开他家后就再也没去学校,最后毕业成人礼上的合奏成了他的独奏。

 


曲终人散。



无疾而终的喜欢沿着生活轨道碾轧,就算看不见,也隐隐能听到时间车轮滚动的声音。其实在这之前,王俊凯曾去找过王源。


那是王源没去的第二天中午,王俊凯从姑父家楼上下来,听见姑父姑母在偏厅争吵,语气激烈。


他站在楼道口,姑母的声音尖细:“一家老小,跑得辫子都直了!我就知道人家那么心急火燎地要卖房子,原来是早就备好后路准备跑了,真够贼的。当初要你先把房契拿到手你不信,现在连手续都不全!”


姑父不甘示弱反驳:“说什么呢?这样讲人家以后还怎么混?不就是手续不全,我去找人补齐,何况这样的价钱你平时上哪里找去,现在地价发疯似的往上涨。”

…………



等到王俊凯明白过来,仿佛骤然一道惊雷劈在头顶,霎时世界一片青白,他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想往外跑,直到烘烘烈日炙热地烫帖着皮肤才清醒过来:一家老小,那王源是真的走了吗?原来早就计划好离开,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头天王源说要去他家,那为什么又要约定好与自己一起表演的事……



随便在树荫下就席地坐了下来,这时候连洁癖也不顾及了,水泥地粗糙扎脚,温度还很高。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就是心里被掏空了,心底最温暖的位置,突然地树叶凋零,转成冬天。







高考过后两个月,他再也没见过王源。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发生这样的事。王俊凯突然就想起那天王源最后的那句叹息了:“怎么会不明白呢?”


怎么会不明白呢?现在又明白了什么?


就像是王源,自己好不容易以为了解了他,却发现最终还是是无从猜测。


连毕业后的酒会也兴致缺缺推脱不去,王俊凯选择离开理城,去了外省的大学读书,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离开前,独自去了一趟王源家卖给姑父的那栋房子。


镂花大铁门紧闭着。从镂空处往内看,门窗都关了,花园太长时间没有打理,差不多已经失去人造的痕迹,脱离了束缚的花草反而生长地越发旺盛,匍匍然的生机。



人的颓败退场,换来植物的自由茂

盛。

 
 
 

为什么要装得那么若无其事,走得这样无声无息,以后再要见一面,也是不可能了吧?

是否因为自己和姑父的关系,所以一直骗着他?即使如此,临走前为何也不说?


是始终信不过自己,还是已经心灰意冷?


是不是也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人这一辈子,离别这么多,所以重逢就更显得弥足珍贵。可惜的是,那些道过“再见”的人,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能真的再再次相见。没人说过,再见究竟是指再次相见,还是再也不见。八月末的丁香早已开败,王俊凯透过镂空的缝隙看见在离铁门最近的一株丁香上有一朵已经糜萎的花蕾,奄奄一息地垂着,他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新开学的大学校园是格外热闹的,王俊凯以前那盆绿植在暑假里被隐平隐华姐弟俩打闹时碰碎了,于是去了大学城附近的花鸟市场。

他未曾想过在那样热闹的人海,是最容易遇见一个人,也最容易错过一个人的。某些渺小的偶然举措、无心风波,都不经意成就他们如今的生活,夕阳缓缓染红那些玫瑰色的旧梦,扬起了阵风,成全一场久别重逢,他始终还是挂念着王源。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再见面,但他对他的感情,这时候却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中了一盆温室养植出的丁香,木制的盆栽做得很精致,聚伞状米粒大小的细小花蕾躲躲藏藏地挤在绿叶后面,显得格外袅袅婷婷。



“多少钱?”王俊凯捧起花盆抬头,



却几乎抑制不住像战场上擂鼓一样剧烈的心跳。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美梦击中,心里闪过一道幽蓝却明艳的火花,隐约散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味道。












是王源。






像炸裂的烟花,散开的流云,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落进他的眼里。那一瞬,他懂得,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遍地开花、空气染香的心动。









王源抱着另一盆丁香,问他:“嗨,你……有女朋友吗?”



王俊凯微笑接上下一句,“那……你有男朋友吗?”



王源觉得这番对话似曾相识,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这回,是替谁问的呢?”





“替我自己。”





尾声



王源最终告诉了王俊凯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

“这么多年我原以为只是和父母关系比较生疏,后来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抚养我不过是因为家里的事业缺少一个继承人,遇上公司破产的时候终究是顾不上我这个养子,卷钱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飞往国外。”



“那现在呢?”



“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即便这个家和原来的富足生活有多么不同,就算条件差一点也能吃苦,因为是父母,可以容忍我多年一时改不过来的习惯,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温馨家庭的普通儿子……” 



“当然了,还是感谢我的养父母。如果我没有去到他们家,我就不会遇到你。”



王俊凯看着日光丽色在王源笑得弯弯的眉眼中沉坠,映衬在浓郁的绿植当中,仿佛有雁群扑扇着翅膀从心尖掠过,抖落满田洁白的羽翼。




爱上一个人的笑容,要怎么收藏怎么拥有,他无法说和他永远在一起,至少现在能手牵手,很老很远白头睡意稠的以后能一起靠着炉旁打盹,就已知足。



然而天上有雨水,眼里有秋水,细水长流,哪那么难。





END








其实我们佩的生日是在八月下旬,我硬生生拖到九月份,这样的拖延癌也是没救了【躺平】真的很抱歉。

一直觉得佩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想试试细水长流的风格(然而我好像失败了…


我说不来你那么有深意的话,祝你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生活,都能够选择喜欢的方式让自己过得舒适自在,无关对错与好坏。一生一世,安逸欢喜。


细水长流,哪那么难。






(说起来老鱼平时那么话唠,一到关键时刻就憋不出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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